新西兰ANZ银行“打工皇帝”离职后的一地鸡毛
ANZ是新西兰最大银行,截止3月31日它的总资产为1649亿纽币,相当于2017年新西兰国内生产总值GDP的一半。2018年,ANZ在新西兰赚了19.8亿纽币,利润超过新西兰最大8家公司之和。作为这家巨无霸银行的掌门人,领取高薪似乎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事实上,ANZ首席执行官David Hisco曾多次成为新西兰收入最高的“打工皇帝”。以2018年为例,他的薪水高达315万纽币,其中包括180万纽币的固定薪水、100万纽币的“浮动薪酬”和135万纽币用于再投资的“延迟浮动薪酬”。从2010年担任ANZ首席执行官至今,九年里Hisco赚得盆赢钵满,然而这样一位“腰缠万贯”的顶级金领,却栽在了个人账单的报销上!
2019年5月,David Hisco宣布因个人健康问题离职。6月17日ANZ银行突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Hisco离职的真正原因:用公司账户从事个人消费。ANZ董事会主席、前国家党总理John Key在发布会上表示,这些费用是否应该报销,存在“描述不当”(mischaracteris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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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拖地小工到CEO的“逆袭”
55岁的澳大利亚人David Hisco拥有可以说最励志的打工故事。很难想象这个执掌ANZ新西兰9年、为ANZ本土化立下汗马功劳的掌门人,最初只是一个在ANZ阿德莱德分行停车场拖地的毛头小子。
他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金融常识,在加入ANZ之前甚至没念过大学。Hisco说他之所以获得ANZ的面试机会,完全是因为报纸送得好!2013年接受《先驱报》采访时,Hisco回顾说:“其他报童……送的报纸都是倒着放;而我的报纸摞得很好,总是整整齐齐。”正是因为这个细节,让他得到了报纸东家的赏识,推荐他去东家负责管理的一家ANZ南澳分行面试。从此Hisco一脚踏进了销金如土的银行业。
在ANZ工作初期,Hisco挣的薪水非常微薄。事实上他曾和伙伴一起给当地电台创作圣诞颂歌,写歌赚的钱都比在银行做全职工作来得要多。三十多年里凭借一步一个脚印,Hisco从ANZ旗下金融公司UDC的总经理,做到ANZ全球零售银行业务的执行总裁,再以外派身份担任ANZ新西兰子行的首席执行官。2010年9月4日,基督城发生7.1级地震,Hisco把自己落地新西兰的第一站选在了基督城,这一决定为他赢得了舆论的“开门红”。
执掌ANZ新西兰子行期间,Hisco作出的最大贡献是完成了ANZ对国家银行(National Bank)的全部收购与整合,曾经的绿色骏马标志彻底被ANZ标志性的蓝莲花所取代。在他的带领下,全国一半人口都成为了ANZ的客户,ANZ还是新西兰最大的房贷放款人,银行利润从不到10亿纽币膨胀到约20亿纽币,总部也从惠灵顿搬到了奥克兰。
豪车、红酒、私人仓库
虽然David Hisco担任CEO的9年,见证了ANZ在新西兰的飞速扩张,但作为一家子行,当轰轰烈烈的澳洲银行业丑闻集体爆发后,ANZ注定无法独善其身。
2018年,澳洲四大银行全部因行为不当而被告上法庭,其中澳大利亚ANZ银行被发现在2006年-2013年间只收费不提供服务;ANZ在2008年自查发现这一问题后,高层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行-子行的垂直关系让新西兰金融监管机构忧心忡忡,于2018年11月发布《银行行为与文化》报告。报告称本地银行的管理和风险控制存在“重大缺陷”,导致约六成新西兰人都不信任银行业。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Hisco用公司账户报销私人消费的“小事”成为引发ANZ人事地震的新闻。
根据John Key的说法,Hisco用公司账户进行了公司豪华轿车、葡萄酒收藏和私人仓库活动。其中公司豪华轿车和仓库都是私人用途,收藏的葡萄酒位于澳大利亚。
Key说在长达9年的时间里,Hisco“认为他作为外派有权这样做,并且……跟澳大利亚高层讨论过。”Key说ANZ新西兰董事会接受Hisco这一说辞,但“不接受这些费用被登记入账的方式”。
“事件的核心是这些消费是如何登记的……我们认为存在描述不当或缺少透明度。”
Key没有透露Hisco“公款消费”的具体数字,只说是上万纽币。被问到为什么无法给出具体数字,他说这是因为行为的发生时间长达9年,而且不是信用卡形式,所以无法追溯:“我们知道这笔钱被花掉了,花掉的具体方式无法在我们的账户上准确记录。”
ANZ不打算让Hisco还上这笔钱,原因是Hisco“固执的认为他有权这样消费”。Key说双方自愿同意解除雇佣关系,而且ANZ没有跟Hisco签封口协议,他完全可以谈论自己对离职的感受。
作为从ANZ离职的补偿,Hisco获得了12个月预支薪水和长年限遣散金,总价值预计在200万纽币。但作为条件,他必须放弃自己在ANZ价值640万纽币的股权。
尴尬微笑的ANZ现董事会主席(前总理)约翰·基
虽然董事会主席John Key在新闻发布会上信誓旦旦,称CEO的开支消费问题只是个案,但最近一个月ANZ显然承受了来自同业的巨大压力:新西兰储备银行罕见的批评包括John Key在内的ANZ董事会,要求ANZ追加风险资本;有资深银行家呼吁ANZ包括董事会主席和首席执行官在内的高层走人。在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直接问John Key是否会辞职,让这位长袖善舞的前西兰新总理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ANZ银行的最大问题并不在于Hisco“公款私用”,而在于ANZ多年来都没有履行储备银行关于风险资本的要求!
2018年12月,储备银行建议新西兰各家银行准备更多资金来抵御两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这意味着银行业需要新筹约200亿纽币作为资本准备金,其中ANZ被要求增加60%准备金,即7.6亿纽币。
半年过去了,储备银行发现ANZ的资本准备金依然少了2300万纽币。主要原因是因为自2014年12月以来,ANZ一直在使用经过修改的ORC内部模型来计算风险拨备,而且并未就该模型先征求储备银行的批准。
跟ANZ高达1240亿纽币的资本相比,2300万有如九牛一毛。但让外界诟病的是ANZ从头到尾拒绝解释应该由谁对此负责,ANZ仅表示模型是澳洲母行的决定。由于错误已经持续五年,这意味着ANZ在风险控制和内部自查方面很可能存在系统性“失败”。
ANZ被要求追加2.77亿纽币的风险资本,并且可能被取消使用内部模型计算风险资本的权利。在此之前,只有澳大利亚控股的四大银行(ANZ、BNZ、Westpac和ASB)可以使用内部模型计算风险资本,包括Kiwibank在内的所有新西兰银行都必须使用储备银行的标准化模型。
但资深银行家、曾担任BNZ董事会主席的Kerry McDonald写信给储备银行,说他对ANZ五年来的“重大违约”换来如此“温柔”的处罚感到失望。
“在我看来……它显示了董事会是无能的,并且对银行管理层提出了严重质疑。”McDonald写道,“银行董事会主席和首席执行官应该辞职或是被解职,风险、法务和合规部门主管和至少另外两名董事应该离职。”
ANZ董事会主席John Key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作为新西兰最受欢迎的前任总理,Key曾率领国家党连续赢得三届大选,然后在2016年12月突然辞职。他在2017年10月加入ANZ银行,担任董事会主席一职。虽然在新闻发布会被密集发问,但Key依然表示ANZ的内部监管没有问题。他说David Hisco的离职就是证明。
“他的离开证明了当人们没有做对的事情,我们会让他承担责任——不管他们的地位或是在公司的职位。这是我和ANZ新西兰董事会所信奉的文化价值,也是我们为什么对监管当局、我们的客户和大众坦陈此事的原因。”